狼和猎人(二) [转帖]
沙漠的气候越来越差,母亲每次外出觅回的食物一次比一次少,有一天,她回来的时候,如枯柴般的小腿上竟然还滴着血,“铁棋”看了,一声不响地替她吸吮流出的血。我看着那鲜红的血,不知道“铁棋”是为了吸母亲的那点血,还是因为“铁棋”的记忆中还有母亲。母亲的伤口越来越大,血也越来越流的多,随着母亲的一声低哼声,我看见“铁棋”的嘴上叼着一个长长的圆圆的尖尖的东西。母亲痛苦的神情告诉地我,这个东西扎入体肉是多么的难受,她头上的毛几乎都让虚汗打湿了,她的舌头竟被自己的牙咬破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人类所用高级的武器所发射出的东西,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铅弹。
“铁棋”丢下那个特殊的东西,一纵身奔向洞口。洞外掀起一片黄尘,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样的动作,让我着实大吃了一惊,从我出生睁开眼睛以来,这是我所见到他最勇猛、最美丽、最成熟的动作。我的心内不由这样想:如果他每天都是这样敏捷、勇猛,而不留恋那满是粪的下榻,该有多好。
“大仔”纵身跳到母亲跟前,用他细长的舌头舐住母亲的伤口,不让其再流出血。他虽然对我们兄姐四个霸道,但对母亲,却和我们一样,始终都忠心耿耿,敬佩有加,尊爱得不得了。我和“次仔”及两位姐姐围在母亲的周围,四对眼睛关切地望着母亲。母亲把头低着,舌头伸出嘴外边,宽大蓬松的尾巴不停地向上翘。我知道她这是因为疼痛所制,才做出了不属于狼性的怪神态,可那双眼睛却还是和平常一样,温和可亲地看着我们。这是她怕自己的伤会给我们带来恐惧,她用她能说话的眼神来安慰我们。
“铁棋”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叨着几株灰色的草,汗水浸透了他腹下的毛,今年天气大旱,这又是沙漠的腹地,将近寸草不生。为了这草,他一定跑了很远的路程。
他喘着粗气,径走到母亲的跟前,用浑身是水的身体将“大仔”碰开,将叼着的草在他自己的嘴里嚼碎,然后我看见他用自己的嘴把那草汁和自己的唾液混在一起,涂在母亲的伤口上,并且用那条宽阔的舌头压住,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都有蹲在母亲的跟前,还不时用前爪慢慢的抚摸母亲未伤的那只脚,这个时候,他几乎就是一个孩子,确切地说,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母亲跟前承认错误。我看着他,顿觉得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坏,也许自己以前看的都是他单一的一面吧。
母亲的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我才知道,那种草是沙漠中非常罕见的止血草。
母亲的受伤,对这个洞穴打击的确不小,她不能走,就意味着这个七口之家将要饿着肚皮熬日子。
“铁棋”好像并没有捕食的意思,他让人真想不明白,难道他真的愿意做他孩子心中的孬种?我们五个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了,“大仔”用那幽蓝的眼睛看了一下母亲,一步一步地迈出洞穴,显然,他耐不住饿了,他要用自己平时在母亲那里学来的捕食方法亲自去捕食。
“次仔”,“大咪”和“小咪”也随后跟出。我看着母亲,母亲的脸安静而祥和,她大概认为,我们长得都和成年一样壮,一样高了,也应该出去锻炼锻炼,去感受自然的博大,人之险恶。我转过头,也跟了出去。从我的余光中,我看见了母亲不安地动了动,我知道她这是担心我们。
我走出洞外,看着广褒的沙漠,远处的天空一点儿云丝都没有,整个夏季都是这样,毒辣的太阳烤死了这个不适长植物地表的所有东西,滚汤的沙烤着我的脚,我难受死了。
连绵的沙漠经太阳的照烤,闪耀着一层层七彩的光环。这一次,是我们平生第一次觅食,我们在沙漠里游荡了大半天,竟连一点儿带肉的东西都没有碰到,疲惫的身体每走一步都要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我们翻过好几个沙头,眼前一亮,山下竟然有一条河,一条干涡了的河。
顺着河道一直向下走,竟然到了一个村子的外围。
太阳终于下了山,隐藏在暗处的我们,在“大仔”的带领下向着村口浩浩荡荡地进发。白天,“大仔”已经踩过点了,知道这个村子是一个牧村,一个羊圈里圈满了羊,大概因为今年的天,使牧场寸草不生,牧人只好白天也把羊关在圈里喂它们,好不容易才到了羊圈边,“大仔”毫不犹豫犹跳了进去,他已经饿疯了,连狼的本性都忘了,我们狼,永远都是猜忌的。伴着羊柔弱的“咩咩”声,腥血流进了我的嘴里,我快活极了,现在,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到什么叫弱肉强食。身体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心内却警觉起来,圈边正传来一阵阵吵杂的声音。
“大仔”身子一动,一下子跳出了羊圈,当然,没有吃完的那大块羊肉,他自然没有放下,紧接着,“二仔”两位姐姐也跳出去了,我学着他们叨着羊肉,纵身爬上栅栏,糟糕!却没有爬上去,那吵杂的声音越来越近,竟然还夹着一声声淳厚的吼声,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丢下羊肉,跳出羊圈,跟在他们的后面,没命地狂奔。就在我启动的一刹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响砌夜空,我看见一团火似的东西从我的头上飞过,同时,我也听到它滑过我头发的“嗡嗡”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猎枪发出的子弹,就是父亲从母亲腿上叨出的那一种,那种长长的、圆圆的、尖尖的家伙。
终于回到了洞穴,那天,也许是我生命中最难堪的一天,母亲和“铁棋”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们叼回来的肉,我拖着被沙子粘满的身子,站在一边,漆黑的鼻尖羞得就像要冒出火,此时的“大仔”他们,那四对涌眼里幽蓝的光丝好像此先前闪烁得更幽,更蓝,似乎是展示他们的勇敢和凶猛。
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就这样,我怔怔地站在一块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动都不动,看完了母亲吃肉的镜头,又看完了母亲坚难地蜷着腿睡觉的动作。
我好失望,为什么母亲不过来安慰我一下?难道母亲已经看不起我这个老小了?
也许是我涉世之初的大脑想不通稍微复杂的事情吧!我知道母亲受了十分要命的伤,却不亲自陪母亲,而让母亲来陪我。
母亲的伤还是好了起来,由于我们隔三差五地光临那个圈有一大圈羊的村子,食物的问题不在困扰这个洞穴了,但是今天,我的二姐“小咪”,却于觅食中失去了生命。
傍晚,我们还是顺着原路直奔那个充满透或的村子,和往常一样,进了羊群,咬了羊,跳出羊圈,一切都顺着计划和想象发展,村子的内部又传来了吵杂的声音。狼的警觉是最灵敏的,我们顺着原路向回跑了起来,就在我们到达村,在向那一条干淌河道进发的那一刹那,对面传来了和上一次样的脆响声。
……他走到“小咪”的跟前,用他的脚踢着她的头,然后把他手中的管子捅在“小咪”的头上,一声闷响,“小咪”的头上在皎洁的月光下冒出一团青烟。此时,我明白“小咪”已经砌底地死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个长长的,瘦瘦的家伙是我们狼的克星——人,而他手中的管子,就是令狼族闻风丧胆的猎枪。
“小咪”的死对母亲打击很大,她拖着那条伤腿,一拐一拐地扭到河道的沙头上,对着那条早已绝流的河悲惨地长叫,她的声音很苍老,沙哑中带着涩味,声音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频率!都在拨动着我的心,我体会得到母亲失去子女时的那种悲痛的心境。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母亲的以前,以前母亲先去的那些子女。母亲失去他们时,她的神情我并没目睹,也不可能目睹。我看着母亲,她弱不禁风的身骨几乎告诉了我,母亲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就是他们造成的。
觅食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那个村子我们再也不敢去了,那里死了“小咪”,每天傍晚沙头上母亲的嘶喊更让我们心寒。我不敢去“小咪”逝去灵魂的地方,也更怕那个握着管子冒着比“大仔”还可怕的光的家伙。
好几个日出日落,我们在沙漠上摸索着,烤炙的天再一次加剧了生存的危机,沙漠中没有水,我们不光胃里没肉,喉口更干渴得像要冒出火。
饥饿的身子终于撑不住了,“大仔”带着我们,向着那令我们心惊胆寒的村庄进发。
有时候,饥饿可以带走一切,包括心中的那一阵阵一片片剧烈的颤抖。
终于又到了久违的羊圈,羊的叫声早已吸引了我们,“大仔”一点一点地向前探去,说实在的,他幽蓝幽蓝的目光虽然可怖,但这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勇气,却令我十分的敬佩。
这段时间,由于母亲受伤这个变故,使我看到了“铁棋”,看到了“大仔”,看到了他们的另一面,这个我很庆幸,在我的眼中看来,他们最起码比我们的克星——人,比我们狼族更滥杀无辜肆意的破坏环境的人好像要好一点,羊儿看见我们,恐叫声遍传整个羊圈,我们已经光临它好几次了,它们的大脑里大概已经建立了条件反应,再说,自古以来,羊就是怕狼的,它们不恐怖才怪呢。
“大仔”迅速地跳入羊圈,拖了羊跳了出来,我们也跳进去,以第一速度拖了羊跳了出来,跟在大仔的身后没命地逃。杀死“小咪”的那一幕停留在我的脑海,同时,那个拿着管子的家伙也相应出现在我的脑中。后面还是传来了枪响,我看见“大仔”的身子动了动,他稍稍地停了一下,还是狂奔了起来,从我的眼睛搜索下,我看见“大仔”跑过的沙上,留着一条淡淡的红色,在烈日的替身、月亮下闪闪发光,我知道,他被那个“管子”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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