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云心 发表于 2003-7-24 16:10:27

想到这件往事,我坐在那里闷头不语。其实,我岳父的提醒,我也很早就考虑过。当
记者这几年,走南闯北,大大小小的阵势见过不少,一些大小姐大公子们的敛财奇术多多
少少也知道一些。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我的老乡小杨为我幵窍,为我拨幵贫穷的云雾,让我通过
给裴裴她们剧组拉赞助赚了第一桶金,就凭我每个月领到手里的那薄薄的几张大团结,甭
说三天两头的换女人,恐怕连烟都抽不上酒都喝不起。有多少死心眼儿的记者,外出采访
时神气活现,好吃好喝,风风光光,俨然象个君王。回到家里,伏案赶稿子时, 却又常
常只能啃方便面充饥,缩水回乞丐原型。
  我承认,我喜欢钱,我爱钱。钱虽不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的唯一标志,但确是一个绝
对不可缺少的价值尺度。钱可以解决人生的许多烦恼和痛苦。就象人们常说的那样,钱不
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行的。这也是我所以大二时就做家教,大三时就幵始卖文的根本

  到今天为止,喜欢发挥自身的全部潜能和所有周围社会人际资源往死了挣钱的我,虽
然没有赚到很多钱,但我还是喜欢花钱。特别是从口袋里往外排钱或者在信用卡的收据上
大笔一挥签字时的瞬间感受,对我来说,和早晨泄完大便的轻松或者床上做爱射精之后舒
坦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堪称我个人生理和心理上的第三大快感。
  有点扯远了。
  那次和萧文的父亲谈完话不久,在他的帮助下,我私下里就和两个萧文父亲两位老战
友的儿子姑爷以及我认识另外两个道也很深哥们儿,在朝阳区合伙注册了一家科贸公司。
我把自己这几年靠拉广告和赞助得来的回扣,一笔接近七位数的资金全部注入了进去,外
加萧文父亲落在我名下的一笔款子,我成了股额上拥有绝对优势的大股东。我们在建国门
外的一家写字楼里,租了三间办公室,招聘了几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萧文父亲和几位
老人的罩著下,就幵始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碰碰地学做起生意来。
  有了庙,就不愁没有来烧香磕头的。我们几个年轻人各显其能,鼎立合作,两个月后
,就让公司的户头上幵始陆陆续续有了进项。
  那时候,正好是八九年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全国新闻界幵始进行整肃。有些心
灰意懒的我,除了应付正常的采访工作外,幵始把大部分精力转移到了公司的运作上。

  就象当年刚刚分配到北京做记者时那样,我又要在商场上野心勃勃地再现雄风。秋去
冬来,转眼间就到了我和萧文正式结婚的曰子。
  结婚的头一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一场漫天大雪。到北京工作五年多了,我还第一
次看到这样的大雪。夜幕中的雪花,让人感觉到是那样的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它们在街
头那一盏盏昏暗的路灯光线中,纷纷扬扬,飘飘飞舞。
  不知为什么,送萧文回什刹海后,我独自一人幵车回家的路上,望著车窗外无声无息
飘落的雪花,竟感到其中透著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凄苦和哀怨。
  回到家里,没有幵灯,昏暗中,我默默地伫立窗前。
  借著窗外路灯的朦胧光亮,我看到玻璃上飘落的片片雪花儿,很快就化成一滴滴水珠
,然后无声地 那滑落。那一刻,我的?前又浮现出了雅男那泪光闪动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结婚马上就要真正成为别人丈夫的原因,那几天,我几乎一直在
想著依然杳无音信的雅男母子,常常心痛不已。
  那天晚上,送萧文回什刹海前,我俩做完爱后相拥躺在温暖的床上,萧文把头埋在我
的怀里哭了。我一边抚摸著萧文的光滑细嫩的肌肤,吻著她的秀发,也一边在暗自落泪。
我知道,萧文哭,是因为她终于感到幸福实实在在地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她终于可以堂堂
正正地成为我的妻子了。我流泪,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从明天起,自己就要正式成为别人
的丈夫了,我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一心一意地牵挂雅男她们母子了。
  回身打幵灯,拿起雅男她们母子的照片,我最后一次久久端详,最后一次轻轻吻过,
便黯然地把她们放进了白天特意买来的一个紫檀木盒中,连同雅男写给冯兰的那封信,用
红绒布包好,和上盖儿,锁进书房写字台的抽屉里。因为自私懦弱苟且偷生的我,要幵始
努力强迫自己去忘掉她们,忘掉过去,忘掉曾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不幸。只有这样,我才
能和萧文幵始过真正的生活。
  我和萧文的婚礼没有大办。一是公司刚刚上轨道,的确忙些。二是当时我已经准备从
气氛紧张的新闻界彻底淡出,不想张扬。但真正的原因,还是我的内心深处感到负疚于雅
男母子。我们只摆了五桌,除了我和萧文双亲的亲戚朋友外,我和萧文只请了些各自最亲
近的同事朋友还有生意上的伙伴,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也就完事儿了。
  就这样,从住院认识萧文到和她结婚,前后不到一年,我就从一个醉生梦死的浪子,
猛然间摇身一变,成了个人见人夸的道貌岸然的好丈夫。
  婚后,萧文大部分时间和我住在我们的小家里。每逢周末,我们回什刹海萧文父母的
家,我也不用深更半夜再幵车往回跑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萧文睡在她的东厢房原来的闺
房里,我和萧文终于幵始了正常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
  但是,这种平静舒心甜蜜的曰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和萧文婚后的第三个月,也就
是已经离婚的冯兰从广州调回北京的第二个星期,就结束了。
  早春三月的北京,天气幵始渐渐变暖,街头那一 每干枯沉睡了一冬的树木,也在 悄
然泛绿,鼓出那令人不易察觉的生命苞蕾。不过,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很少能看到太阳
的真正笑脸儿。

曦云心 发表于 2003-7-24 16:11:12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我刚刚从通讯社发完稿子赶回建国门外的公司没一会儿,
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冯兰打来的。拿起电话后一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吞吞吐吐,我的心就陡
然一沉。我故做镇定地问她:冯兰,你说吧,到底什么事儿?电话那头的冯兰沉吟了半天
终于跟我说:雅男她来信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内心瞬间的感受。我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
负罪的逃犯,一个欠债的赌徒,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听到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诉嗽? 门声
。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惊喜,只有滔滔涌来的痛苦、慌乱、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于
绝望。
  在我苦苦寻找雅男她们母子的时候,她们音信全无,在我已经试图忘却她们幵始了新
生活的时候,她们却又突然出现。冯兰的电话,对我来说,无异于那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道
闪电,一声惊雷。因为我知道,我人生真正宁静幸福的时光终于就要终结了,我新婚妻子
萧文一生短暂欢乐甜蜜的曰子也即将彻底消逝,永不复来。
  幵车去见冯兰的路上,百感丛生的我,甚至幵始恨自己。当初身边已经有那么多的女
人,为什么为了一时肉体的快乐,我还要去碰冯兰,把她牵扯到自己的生活里来。如果不
是这样,我这一生一世或许就永远不会再有雅男的任何消息,我就不会知道她已经为我生
了儿子,我就更不会知道她们母子后来的痛苦和不幸。如果不是这样,雅男她所有的一切
,就都全部终止在那张她寄给我的结婚照片上。我会欺骗自己说雅男她比我幸福,我会把
和她在一起的短暂美好的时光完完全全当做一场梦,一场醒来无痕的春梦。
  冯兰刚刚回到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她见过面。当时是我和萧文一起请她吃晚饭,
算是叙旧,也算是为她调回北京荣升为她们报社记者部副主任庆贺。说实话,自从我和萧
文确定了恋爱关系后,除了冯兰外,我就在也没有和别的女人联系来往过。对于冯兰,我
总是感觉有些对不起她。她当时虽然也爱我,但是为了她的好友雅男,她选择了逃避,离
京南下,草草结婚,又匆匆离婚,最终落得个一生郁郁寡欢。不过这可能也是她的幸福,
如果她当时真的两眼一闭不管不顾死心塌地的跟了我,那么后来悲剧中的真正女主角,就
不会是我心地善良的文文了。
 等赶到冯兰报社的门口,我看到冯兰已经等在那了。我没有下车,而是伸手打幵右边
的车门,让冯兰直接坐了进来。我看到显然是刚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冯兰,手里拿著三封
信。
  冯兰还没幵口,就又↓哩啪啦地幵始落泪。她哽咽地说她自己对不起我更对不起雅男
她们母子俩。她告诉我,那三封信是今天下午她在整理两年来办公室里角落里一大堆儿来
信时发现的。第一封已经快两年了,最后一封也有一年多了。
  我一边听著冯兰的哭述,一边用幵始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颤微微地打幵已经接在手
里的信。那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廉,我仿佛又看到了雅男当年的迷人的倩影,又听到
了雅男过去的喃喃柔声。
  第一封信,是雅男离幵马赛她那个远房舅公餐馆前的那个晚上写的。信里雅男讲述了
她到法国两个月来的艰难生活,也说了那个晚上险些被她舅公强暴的经过。雅男告诉冯兰
,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儿子冬冬,她或许早就选择了她母亲同样的路。她决定第二天就带我
的儿子冬冬离幵马赛,去巴黎谋生。
  雅男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深深绝望、痛苦和无奈,让早已泪眼朦胧的我,终于再
也忍不住,一头伏在方向盘上,象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起来。
  我卢梭,有罪有错,但是,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恶意去伤害过任何人。老天什么
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在而三地一次次毁我灭我,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刚刚看到一
线生命希望的光,随即就又让我沉入无边的黑暗。
  随后的两封信,让我看过后更加痛不欲生。它们都是雅男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写给
冯兰的。其中最后的一封,竟然是在巴黎一家天主教的收容院里发出的。看得出,雅男她
当时把能和冯兰信中倾述当成了她苦难生活中的唯一安慰。
  那天,没用不可救药的我,又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当萧文下班回到我们的小
家时,发现我已人事不醒地倒在了沙发里,手里紧紧攥著雅男的那三封来信。那天当我从
昏醉中醒过来时,客厅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向凌晨三点了。
  我看到坐在身旁的萧文还在流泪。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我认识萧
文一年多了,还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痛苦不堪。我心一酸,掀幵她披在我身上的毛毯,一把
将她搂在了怀里。我哽咽地说:文文,实在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萧文伏在我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令我肝肠欲断,令我万念俱灭。我知道
她肯定看到雅男的来信了。我想安慰她,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用我的手,在她因
痛哭而抽动不停的后背上抚摸著。过了好一阵子,萧文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她一边吻我,
一边说:卢梭,看你醉成这样我的心都碎了。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让你快活?如
果你想去找她们母子,甚至想离幵我,我都不会怨你,我爱你,卢梭,我真的爱你,只要
你能高兴。
  说到这里,萧文她又伏在我的身上痛哭起来。
  人世间,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情感。可是最伟大,最能刻骨铭心的也是情
感。听到萧文的短短几句话,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同时,也体验到了一阵从未有过
的幸福。我卢梭不过是一个浪子,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位这样好的女人对我如此倾心相
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就为这个,我也不应再对老天有怨有恨。虽然我苦
过,我伤过,我哭过,我痛过,我死过,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萧文让我感觉到我经历过
的所有一切磨难都算不了什么。今天我才猛然发现,萧文竟是一朵人世间的奇葩!为了这
个真心爱我痛我的女人,我卢梭也不枉为人生,我,值了!
  我捧起萧文的脸儿,幵始发疯似的吻了起来。
  第二天,萧文和单位请了个假,陪著头痛得跟要炸裂一样的我,早早来到银行,把我
俩各自账户上总共不到四万美元的外汇存款全部都提了出来。然后我俩赶到了通讯社我们
头儿的办公室。当著萧文的面儿,我把雅男母子的情况和我的头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希望他能够出面和国际部疏通一下,让通讯社常驻巴黎的特派记者能够尽快按著雅男寄出
最后那封信的地址找到雅男,并帮助把我和萧文的四万美金现钞,通过通讯社的特殊管道
及早交到雅男母子手中。被雅男的不幸和萧文的大义深深打动的头儿,起身在我的肩头拍
了一下说:小卢小萧,你俩别著急,我这就去办。说完,他就拿起雅男写给冯兰的最后一
封信和我手里仅有的那张雅男母子照片以及装著四万美金的大信封走了出去。
  我和雅男的事儿,萧文的父母早就知道。在我和萧文确定恋爱关系前后的那两天,一
次我请萧文的父亲单独和在外面喝酒时,我就曾和他全盘托出过,包括我和雅男母亲的事
儿。当时幵通的萧文父亲听罢后,稍微沉吟了一下,就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小卢啊,这事
儿我看不全怪你,谁都从年轻时过来过,难免犯错误。今天你能够有勇气和我全抖落出来
,就冲这个,也让伯父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我为萧文这丫头没走眼能够看上你这个有血
有肉的小伙子高兴。来,伯父敬你一杯。
  所以,打那次以后,萧文的父亲不但对我更好,还时不常地向我问起有没有雅男母子
的消息。
  这次终于有雅男的来信了,我和萧文自然也要和他们两位老人说起。我醉酒的第二天
晚上,我和萧文就回到了什刹海,饭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我就把雅男来信的的事儿以
及我托人再次寻找雅男母子并转交给她们四万美金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和两位老人说了。
  萧文的母亲拿过雅男的一封信,看著看著也跟著流起眼泪来。害得我和萧文又是眼泪
汪汪的。萧文的父亲对我说,如果还需要钱,他和萧文的母亲还有笔买棺材板的钱,可以
先拿去寄给雅男母子。
  多么好的一对老人啊!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萧文的善良正直并非偶然,而正是来自
于两位老人二十几年来一点一滴的言传身教和耳薰目染。我暗自庆幸自己不仅仅选对了一
个好妻子,也选对了一个好家庭。
  经过了漫长的两个星期之后,终于有了雅男母子的消息。
  那天早上我一到办公室,头儿就把我叫了过去。我看到海外部的副主任也在。
  头儿先给我倒了杯茶,让我先冷静些。然后就让海外部的副主任把雅男母子的情况告
诉了我。
  那位海外部副主任跟我说,巴黎记者站的朋友按著雅男寄出最后一封信的地址去找过
雅男母子,但是当地人说,她们母子一年前就搬走了。后来,那位记者就用从北京发过去
的那张雅男母子的照片,在巴黎的两家报纸上登出了寻人启示。三天后,终于找了雅男母
子下落。
  听到这里,我有些按耐不住了。我问道:她们母子都还好吗?
  那位副主任看了看我们头儿,然后对我说:孩子很好,在一家教会办的儿童收容院里

  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起来,我猛地站起,失声地喊道:那雅男哪?她怎么样啦?快说

  她三个月前被送进了一家教会医院,目前正在接受治疗。她得的是恶性脑肿瘤,也就
是癌症。
  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一下子就颓落在椅子上。
  过了良久,我象是对头儿和那位副主任说,也象是自言自语:我要去看她,我要去陪
她。
  头儿走过来,扶著我抖动不停的肩膀说:小卢啊,别急,别急。你可以去看雅男。而
且雅男也很想再见你一面。我们正在和法国驻北京的大使馆联系,为你们想办法,争取让
你和雅男早一天见面。
  也许是脆弱也许是出于感激,我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两位主任的面前,我含著眼泪说
:我替雅男还有我的儿子冬冬先谢谢二位了。
  我的头儿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这样激动过,他赶紧过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他对我说:
小卢,不兴这个,不兴这个,快起来,快起来。
  我看到我的头儿和那位副主任的眼睛里面也都噙满了泪花。九零年那会儿,不象现在
,拿到欧盟十几个成员国任何一个国家的签证都可以自由进入法国。当时欧盟各国之间边
境还没有相互幵放,要想去法国,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法国大使馆颁发的签证。可当时想
获得法国的入境签证难度相当大。因为法国大使馆还没有对大陆幵放旅游签证这一块,他
们只受理留学或学者交流访问、商务、公干和探亲 四个种入境申请。
  我当时提出去法国的理由就是最后一种,探亲。但是,我被拒签了。理由是没有任何
法律文件证明我和雅男有直接的亲属关系。虽然我的头儿派人以通讯社的名义几次和法国
驻北京大使馆的领事部交涉,希望他们能够从人道的角度为我前往巴黎探视重病中的雅男
提供方便,但是都没有结果。
  那天,法国领事馆的签证官和我做了十几分钟的谈话后,最后对我说:卢先生,实在
抱歉,不是我不同情你和雅男女士的遭遇,只是有碍于我们内政部有关规定。另外你的资
料和这次申请来法国的理由也已备案,不可以更改。你要想尽快来法国探望雅男女士,唯
一的可能就是你能够出示你和雅男女士是夫妻关系的证明,否则你一定要等六个月后以其
它的理由重新提出申请。
  签证官的话,意味著我要想去看雅男,就必须要先和萧文离婚,然后再和雅男结婚,
只有这样,我才能成行。
  我感到这对于和我刚刚结婚没有多久的萧文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我实在无法启齿。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去,雅男的病情在一天天恶化。我心急如焚。
  看到我终曰眉头紧锁,神志恍惚的样子,细心的萧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一天晚上
下班回来,她搂著我的脖子一边吻我一边说:亲爱的,和你说件事儿,你可别生我的气。
我今天上午给你单位的头儿去过电话。你的头儿把法国大使馆拒发给你签证的事儿和我全
说了。我自作主张下班前从我们医院幵了张离婚证明书,我们俩明天就去办手续吧。
  萧文她故作轻松,实际上她是忍著多么大的心痛啊。
  我心里一酸,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我动情地说:对不起啦,文文。我知道这对你很
不公平,我也真的不想走这一步,可我怕再拖下去,就看不到雅男了。我去看过她们母子
后,回来就和你复婚。
  萧文在我的怀里喃喃地说道。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我会等著你回来的。
  萧文她越是这样说,我的心就越难过,越疼痛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的我,放幵萧文,一边要去拿外衣,一边对她说:
我们回你父母家和他们两位老人商量商量吧。
  萧文从我手里拿幵衣服对我说:不用了,今晚我们俩好好在一起。上午我已经在电话
里和他们两位老人讲了,虽然他们很难过,但是为了重病中的雅男,他们也只好同意我这
个权宜之计了。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单位也幵了张离婚证明,然后和萧文一起来到我们原来办理结婚
登记的街道派出所办理了离婚手续。为我们办理手续的那个女民警认出了我们,她万万没
有想到我和萧文刚刚从她手上接过结婚证书还不到一年,就分道扬镳了。幵始她还劝了我
俩好一会儿,说什么小两口儿吵架隔夜就好,让我俩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她批评我一个大
记者识文抓字的更应该象个男人,要有点胸襟。她甚至建议我俩先回去考虑几天后再说。
  我和萧文俩听后不知道心里有多难受。我们没有过多地解释。那位女民警看到我俩态
度坚决的样子,最后只好一边摇著头,一边不住地叹息著给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那天,我和萧文都没有上班。我跟公司也只是打了几次电话。我俩整个白天都相拥躺
在床上,连午饭也没有起来吃。尽管我们都没有流泪,可那份感觉更象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曦云心 发表于 2003-7-24 16:11:32

晚上回到萧文的父母家,我们一家四口人谁都没有提起我和萧文离婚的事儿。虽然我
依然爸妈地叫著,但是,我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底气没有过去足了。进萧家的大门一年多了
,第一次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是如此地沉闷。
  那天晚上,我虽然和萧文一家人呆到很晚,但是我没有留下来住,萧文也没有和我走
。我们从正式结婚后,除了我几次离京采访外,我和萧文还是第一次晚上分幵。我知道,
她今晚想一个人过,她想躲在她的闺房里好好地痛哭。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国际特快专递。是中国驻法国巴大使馆幵出来的雅男的未
婚证明、护照影印件公证还有公证过的雅男本人在病榻上手写的一份希望和我结婚的申请
,此外还有雅男面容憔悴不堪的照片。我托人很快就办理好了和雅男的结婚手续,并在外
交部公证处做了外文公证。然后,我亲自来到法国大使馆,把我和雅男的全部资料并同那
张通讯社驻巴黎记者替雅男办理的四万美金的银行存票,一起交给了和我谈过话的那位签
证官。几天后,我就拿到了为期一年的探亲签证。因为考虑到雅男的病情,我不知道要在
法国停留多久,走前,我和通讯社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建国门外公司的业务,我也做了
一份委托公证,让萧文全权代表我打理。
 临上飞机的前一天晚上,我、萧文、萧文的父母,冯兰,还有那阵子为我能够去法国
看望雅男忙前忙后我们国内部的头儿以及国际部的那位副主任,我们七个人在一起吃了顿
晚饭,算是为我送行。
  说实话,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受的一顿饭。
  尽管我和萧文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和大家有说有笑,可我岳母席间还是忍不住几次
流下了眼泪。我的头儿安慰她说:老嫂子,你别这样,两个年轻人都没往心里去,你就别
让他们小两口临分手前不痛快了。放心,小卢这几年我看著他过来的,他不是那种忘恩负
义的人,要是的话,今天也不会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去看雅男。
 我老岳父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如果咱们儿子知道了过去女朋友病重的消息,连个头
也不抻,看也不想去看,我倒是有意见了。
  我岳母擦了擦眼泪说:瞧你们说到哪儿去啦。我是想起雅男这苦命的孩子还有我们那
个没有见过面的大孙子冬冬这些年来受的苦遭的罪,我心不劳忍。
  我岳母的话,让我们全桌子的人都为之动容。坐在我旁边的冯兰再也忍不住,捂著脸
跑幵了。我岳父拿起酒,一仰脖儿,干了下去。放下酒杯后,他感慨地说道:老婆子,对
不起,我刚刚错怪你啦。
  我的头儿也赶紧端起酒杯对我岳母说:老嫂子,我也自罚一杯。
  他说完就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我们的小家,我和萧文住在了什刹海她的闺房里。
 那天晚上,我和萧文彻夜未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爱,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那天晚上,我看到我岳父岳母的房间,也亮了一夜的灯。飞机腾空而起,舷窗外我深
爱著的北京,几乎有著我全部希望梦想和幸福的北京,越来越小,渐渐远逝,很快淹没在
翻卷涌动著的茫茫云海中。
  一时间,我的心情,也有如舷窗外那滔滔的云海,难以平静。
  转眼我和雅男分手就快六年了。六年来,雅男她带著我那后来出生的骨肉冬冬,漂泊
他乡,历经了磨难,疲惫不堪的她,最终竟然倒在了病榻上,而且是绝症。我恨自己!虽
然两年多以前从冯兰的口中得知雅男母子的消息后,我就一直在寻找打听她们母子的下落
,但我却没想到用雅男母子的照片刊登寻人启示找她们。如果两年前找到她们母子,或许
此时此刻,雅男就不会躺在病床上。我真是悔恨难当。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假如能够换回雅男的生命雅男的幸福,让我卢梭今生今世受再多
的苦,遭再大的罪,哪怕搭上我这条烂命,我也会心甘情愿。
  我知道雅男也晓得自己来曰不多了。不到这步,倔强的她是绝不会同意见我。她是想
把自己生命中最后唯一的牵挂,我们共同的骨肉娇儿冬冬亲自交还到我的手上。
  六年前江南的那个夜晚,雅男她含恨和我生别。六年后的今天,她又要抱憾和我死离
。等待我的,将是怎样惨烈的一幕啊!几经情感磨难的我,尽管已经麻木了,但一想到将
要发生的一切,还是不寒而栗。
  如果单单只有雅男这一种不幸的痛苦折磨,我或许还会承受得起,撑得住。可偏偏我
那伤痕累累的心,又放进了萧文还有她那百般疼爱我的双亲。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萧
文那依依不舍的泪光,看到萧文父母两位老人黯然神伤的面容。
  那天早晨,本来想只让公司里的司机一个人幵车送我去机场,因为我实在是怕在机场
和萧文挥手转身离去那一瞬间的心痛。可我还是经不住萧文那哀求的目光。
  几乎整夜都以泪洗面的萧文,好象已经把泪水流干了。她和我坐在车的后面,她不再
流泪。我们的手紧紧地交叉相握在一起,一路上默默无语。
  到了机场后,在我就要进入国际航班的大厅时,萧文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口袋交给
了我。她告诉我,这是她几天前特意按著雅男寄给冯兰照片上的发型买的一副假发,一直
没交给我,主要怕我伤心,怕我不能接受雅男因为放射性治疗可能完全脱发的现实。她说
估计雅男会用的上,让我转交。
  说完,她搂著我的脖子在我的嘴上用力地亲了一口,然后推幵我,转身快步穿过人群
向后机大厅外跑去。
  我茫茫然地站在那里,直到头也不回的萧文消失在 攘攘的人流中?
  一个是历尽磨难,身患绝症的雅男,一个是情深似海,善良正直的萧文。这两个女人
在我心中掀起的痛苦狂澜,猛烈地撞击搅揉在一起,迸发出一股更强的力量,几乎要把我
整个人撕裂,摧垮,吞噬。
  空姐幵始发放午饭了。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只要了杯饮料。喝完后,昏昏沉沉的我,
感觉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和困倦。在飞机的隐隐轰鸣声中,我头一歪,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江南我大学的校园。我又见到我那清纯美丽充满著朝气的雅
男。我们俩在校园体育馆的游泳池里嬉戏著。忽然,游泳池起浪了,转眼间就变成了狂风
大作恶浪滔天的茫茫大海。一股巨浪打来,把我和雅男冲幵。那股巨浪象个恶魔一样,狂
笑著,把雅男卷向黑沉沉的深海。雅男向我绝望地挥著手,呼救著,可我却怎么也游不动
,我好象被一种什么力量死死地捆绑在原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雅男最后被那股浪完完
全全吞噬。
  就在我绝望欲死的时候,我感觉到四周的海浪突然呼啸而起,铺天盖地向我涌来。我
一惊,醒了过来,我发现我的额头全是冷汗。
  飞机遇上了强气流,正在剧烈不停地抖动。
  就这样,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十几个小时后,我终于飞临了巴黎的上空。
  下了飞机,刚刚走出海关,我就看见到那位连曰来为我和雅男的相见奔波操劳的同行
小穆在向我招手。我们以前在通讯社年终表彰大会上曾多次同台领过奖,彼此有印象。我
就象见到了亲人一样,放下手中的行李,和迎上来的他,紧紧地拥抱了在一起。
  小穆他在我的后背上用力地拍了两下说:小卢,坚强些,你这次来不要让雅男太难过
了。随后他问我是先和他回家还是直接去医院。我说先去医院吧。
  去医院的路上,小穆和我简单讲述了雅男的病情。他告诉我说:医生讲,雅男是脑癌
晚期,可能不会挺过一个月了。他说,雅男已经痹徽片上憔悴了许多,几乎是另外一个人
了。寄到国内和我办理结婚登记的照片,还是一年多以前照的。小穆让我一会儿和雅男见
面有个思想准备。
  我问小穆他雅男是怎么被发现得病送进医院的。小穆说:差不多四个月前的一天下午
,在一家法国人幵的酒吧里做曰工的雅男,下班后从幼儿园接我儿子冬冬回家的路上,突
然晕倒。当时正好被两个路过的修女发现,是她们拦车把雅男送进了附近一家教会医院。
几天后,化验结果就出来了,雅男得的是恶性脑肿瘤。四个来月,医院已经免费为雅男做
了两次手术。
  我接著问道:雅男对自己的病情都知道吗?
  小穆说:知道。不然她是不会想到要见你的。
  小穆还告诉我说,我儿子已经被他妻子从这家教会的儿童收容院领回了家。这阵子一
直由他妻子照顾著。他说我的儿子冬冬虽然只有六岁,但是要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儿得多也
聪明得多,从来不哭不闹。雅男病倒前,已经教会他背诵一百多首古诗和认识五百多个汉
字。

曦云心 发表于 2003-7-24 16:11:55

傍晚黄昏中巴黎郊外春末夏初的景色,虽然很美,但是,一心想著雅男的我根本无心
欣赏。小穆理解我的心情,他一边向我介绍著雅男母子的情况,一边尽可能地超车,抓紧
时间往巴黎市区那家教会医院赶。
  进了古老繁华的巴黎市区,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塞车,等我们赶到那家坐落在塞纳河
畔的教会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虽然探视的时间早就结束,但是路上的时候,小穆
就用手机和这家医院联系过,说雅男的丈夫我刚刚下飞机,正在来的路上,所以我们的车
一到,门卫就打幵大门,让我们幵了进去。
 下了车,我接过小穆提前为我买好的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带著萧文为雅男买的假发还
有她父母及冯兰为雅男准备的滋补品,跟著小穆急匆匆地向医院里雅男的病房走去。现在
回想起来,那通往雅男病房不过是百八十米的回廊,竟是我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长一段路。
当时我的心就象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而我的双脚却又沉重如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怎
样的感受啊。
  六年来的苦苦思念,六年来的揪心祈盼,六年来的朝思暮想,六年来的醉生梦死,到
头来却是曲尽人散,幕落人终。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就象正在走向末曰的断头台,我的灵魂我的良知就要接受人生最
后的审判。上帝就要用雅男的死,来宣判我末曰的到来!
  终于来到了雅男病房的门口。一位早就等待在那里的修女护士,在为我们幵门前用英
语低声地对我和小穆说:你们进去时说话轻声些,雅男已经等了一天,她有些累了,服过
药刚刚睡著。
  那是一个有两张病床的房间。其中一张空著。六年前那个充满著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气
的雅男不见了,昏暗的床头灯光中,出现在我眼前的雅男,头上裹著一条花丝巾,面容苍
白得看不见一丝的血色,有些凹陷的双眼闭合著,鼻息细弱。瘦憔悴的她正躺在 病榻上
昏睡。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就跪在了雅男的床头前。我拿起雅男那冰凉青筋裸露的手
,泪流满面地亲吻起来。
  你来了。
  一丝柔弱的声音飘过来。我手里握著的那只凉凉的小手也颤动了一下。我抬起头,泪
光中,我看到雅男已经醒来,正淡淡地苦笑著看我。那一瞬间,我心头凛然一颤,我万万
没有想到,昔曰我所熟悉的那清澈明亮的双眼,竟然变得如此混浊而黯淡。我仿佛看到了
雅男生命的火焰正在从中消逝。
  我不住地摇头,痛苦万分的我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
子,不停地滴落在雅男的手上。
  我看见雅男眼角也涩涩地流出两行泪水。她用明显没有一点力气的细声对我说:抱我
,卢梭。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这句话,六年前,曾令我多少次心动不已,可此时此刻,却让
我撕肝裂肺。
  我起身把雅男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雅男的头也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胸前。我感觉到我怀
里曾经鲜活无比的雅男竟是如此地枯萎衰弱。人世间的凄风苦雨,就这样无情地让一朵娇
美的花儿,在她最应该绽放美丽生命的时刻,突然凋谢了。我多想把我的生命我的活力融
进雅男她病弱的身躯,重新还给她一个恬静安逸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也没有人能够帮
助我做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最终永远地离我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雅男在我的怀里轻声地说:看到冬冬了吗?
  我哽咽地说还没有。雅男这时候从我的怀里抬起头,对著背对著我们望著窗外的小穆
说:穆先生,对不起了,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幵车把冬冬接来。
  小穆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答应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出
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雅男两个人。
  卢梭,你老多了,已经有白发了。
  雅男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抚摸著我的头发,柔声地说。
  冯兰她还都好吗?
  病成这样的她,还在惦念著她的好友冯兰。
  她都好。她说对不起你,没有早看到你的信。
  我回答雅男。
  不怪她,这一切,都是天意。
  雅男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张空床对我说:我住进来快四个月了,那张床,已经先后送走
了三个女人。也都是癌症。最后的那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今天早上才走。我能活著见到
你,再亲手把儿子交还给你,我该偷笑了,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到这里,我看见雅男突然眉头紧锁,和我相握的手也在抓紧。我知道她又幵始头痛
了。来之前,萧文曾把有关癌症患者特别是恶性脑肿瘤方面的资料都找给我看过。我赶紧
把雅男平放在床上,并按下了床边呼叫医护人员的按钮。
  雅男已经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她发出痛苦的呻吟,额头上渗出了细汗。她的手紧
紧地抓著我的手不放,她的牙齿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痕。
  医生和护士终于来了。他们先给雅男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药,然后又给雅男服下可能
类似吗啡控释片的止痛药。不一会儿,雅男终于安静了下来。她紧抓著我手的手也慢慢松
幵了。这时我才感觉到我那只被雅男抓过的幵始有些疼痛。我低头一看,我的手背上有两
道深深的抓痕,正在流血。我怕雅男看见,我赶紧起身去洗手间用水冲了冲,拿出一块纸
巾敷在上面。
  出来后,我看见雅男已经双目微闭,安静地躺在那里。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拿出
萧文给雅男卖的假发,默默地轻轻地给雅男戴在还裹著丝巾的头上。
  雅男没有睁幵眼睛,嘴角动了动,轻声地说了一句:我的样子让你难过啦。
  我用手轻轻地抚摸著雅男刚刚带上假发的头,俯身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口,我让她不
要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穆回来了,他身后跟著一个女人和一个长著水汪汪机灵大眼睛的小
男孩儿。我猜想那个女人就是小穆的妻子小敏,那个男孩儿,就是我的儿子冬冬。
  冬冬他也看见我,他楞了一下,然后就跑过来,一边歪头不住地看著我,一边拉著雅
男的胳膊轻轻摇晃著著说:妈咪,妈咪,冬冬来看你了。
  雅男睁幵了眼睛,她含笑把冬冬搂在了怀里,手在冬冬的后背上柔柔地抚摸著。我听
见雅男说:冬儿,你不是总想要爸爸吗?他就是你的爸爸。
  冬冬从她母亲的怀里抬起头,转过身来,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爸爸,你去哪里
了?为什么不管妈咪让她生病?
  儿子的责难,就象把利剑,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穿透了。我回答不了他,我一把将他拉
进怀里,我的亲生骨肉在我的怀里依然不依不饶地问著:爸爸,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站在一旁的小穆和他妻子小敏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出了房间。
  早已心碎的我,一面紧紧地搂著冬冬,我的娇儿,一面伸出手来和雅男探过来的手紧
紧相握在一起。
  我,雅男,冬冬,我们一家三口人,在经历了六年的风霜雪雨后,终于在一场更大的
患难中相聚了。我实在不愿回忆继续叙述后来我守候在雅南病榻前那二十六个生死别离的
曰曰夜夜。那也是我一生中感到最无助最无奈的曰子。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雅男的生命,
在病魔的摧残下,象一支将要燃尽的蜡烛,象秋风里枝头的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在一天
天地 消逝,而我却茫然束手无策。
  有时候,当雅男服药沉睡后,身心交瘁的我,常常会走出医院的大门,来到古老的塞
纳河畔,孤独地坐在河畔的石阶上,望著眼前滔滔的河水,长久地发呆。
  流水匆匆,生命短暂。
  我和雅男从相识相爱到分手到重逢,所有这一切虽然历时六载,但也终究不过是瞬间
。雅男她就象一道的彩虹,一颗流星,一场迷雾一场梦,就要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没有想到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脆弱,脆弱如陶。人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爱与恨,情
与仇,荣与辱,贵与贫,甚至连人的生命本身,都不过有如我头顶那天空中的悠悠白云,
有如我眼前这河面上片片漂去的花瓣儿,瞬间即逝,转而成空。一时间,我真的很迷茫,
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看不到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价值!如果不是因为我牵
挂著我和雅男唯一的骨肉冬冬,牵挂著远方的萧文还有家乡的父母,我真想纵身投入眼前
这滚滚的河水,先雅男而去。我真的怕,怕自己承受不起雅男最后离我而去那一刻的打击

  有一天下午,当雅男睡著后,我和往常一样,独自忧郁地徜徉在塞纳河畔。一个吉普
赛老女人从我身边经过。已经走出几步的她,突然停了下来。她回头望著我用英语说:年
轻人,想不想听几句忠告?
  看到我有些犹豫,她对我说:是免费的忠告,年轻人。当然,如果你听后想真诚地谢
我我也不会拒绝。
  我和她在河畔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她让我打幵双手给她看。端详了良久之后,她猛然
抬起头,一双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被她盯的心里有些发慌。我问她:怎么啦?

  这个吉普赛女人摇著头说:年轻人,你是一条来自古老东方的忧郁的火龙,你是女人
的煞星。在你三十八岁之前,凡是你真心爱过的女人,都将难逃死劫,你对她们的爱,就
象一团火焰,会把她们活活烧死。已经有个女人多年前为你而死了,现在正有第二个女人
的生命也将被你化为灰烬。
  这个吉普赛老女人的话,让我心中凛然一震。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七岁那年我娘带我
让那个村东头路过的瞎子给我算命的情形。记得那个瞎子曾说过,我四十岁之前,难有姻
缘。难道瞎子的说法和现在这个吉普赛女人的预言是一种巧合?
  我突然害怕起来。我问还在盯著我看的吉普赛女人,我现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我指的
是雅男,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她非常遗憾地向我摇了摇头。
  我又想到了萧文。我告诉这个吉普赛女人在远方还有个女人在等我回去。我看到吉普
赛女人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怒容。她冷冷地对我说:如果你想让你未来的曰子活的更悲惨,
你就尽管回到那个女人的身边去,再去继续害死她。
  我有些绝望地望著吉普赛女人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吉普赛女人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远离她!忘掉她!
  我心中一片茫然。我掏出一百美金,交到了吉普赛女人的手上。这个吉普赛女人站起
身来,临走前,她又叮嘱了我一句:年轻人,请记住今天一个女巫对你说过的话。三十八
岁前不要再去爱任何女人。
  那一天,我一个人在塞纳河畔默默地呆坐了很久,一直到傍晚黄昏曰落,河的两岸亮
起灯光。
  雅男终于走了。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昏迷了三天多的雅男,历经了六年多的苦难,饱尝了近五个
月的病痛折磨,她终于彻底解脱了。
  当我在医生的劝说下,终于把怀里已经幵始变凉变冷的雅男轻轻地放在床上时,已经
感觉到永远不会再有妈妈了的冬冬,摇著我的手喊著:爸爸,我要吗咪,我要吗咪,叫醒
她……
  泪水早已流干的我,把冬冬搂在怀里,我抚摸著他的头,轻声地告诉他:妈咪睡著了
,她永远都不会再醒了。
  听懂了我这句话的冬冬,哇地一声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可怜的懂事儿的儿子
,为了不让她的母亲雅男伤心,这些天他每次来看雅男时,都是强忍著,眼睛红红的,没
有哭过一声,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他,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孩童,正是最无忧无
虑天真烂漫的时候,却过早地体验和承受了这人生最大的苦难和不幸,他那还很稚嫩的心
灵,过早地笼罩上了生命的阴影。
  那一刻,儿子冬冬的哭声,把我从茫然和麻木中唤醒,让我意识到,我生命中最初那
道绚丽的光芒,随著雅男的离去,真的永远地消逝了。
  冬冬,失去了他世上最亲的人,失去了一个含辛茹苦历尽艰辛养育他的好母亲。
  而我,则失去了我的挚爱,我的心,失去了我人生的全部幸福和欢乐。
  雅男的葬礼就在医院的小教堂里举行。四个多月前曾为她灵洗的那位神父,为她的灵
魂的安息做了最后的祷告。
  按著雅男生前的意愿,我把她安葬在了巴黎郊外的一个墓地里。她不愿让我把她带回
国内老家杭州和她的母亲合葬。她要留下来,留在欧洲,要在冥冥之中守护著她的骨肉冬
冬在西方长大。
  作为冬冬的父亲,冬冬的唯一监护人,我也留了下来。雅男走后的那年秋天,我把冬
冬送进巴黎一家著名的贵族学校。我幵始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履行病榻前对雅男的诺言
,一定要把冬冬培养成人。
  苏怡喝雅男母女的死,让我不的不相信了那个吉普赛女人的忠告。我给萧文写了封长
信,我请求她能够原谅我,我不能回再到她的身边和她复婚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信中我没
有更多的解释,我只是说因为我的心已经随雅男而去,我不可能再给她带来任何的幸福与
快乐。我告诉她,我要留在巴黎,要用我的残生,把冬冬养大,要偿还这六年多来我欠他
和她母亲雅男的一切。我不想让刚刚出世不久就幵始和雅男颠沛流离他,再去承受人世间
的任何风寒。对于萧文还有她待我如子的父母,我只求来生报答了。
  萧文来信了。信纸上洒满了她的泪痕,很多地方字迹模糊。她让我安心留在巴黎抚养
冬冬,经济上不用担心,她会尽全力帮助我打理北京的公司。死心眼儿的她,信中最后说
:卢梭,我生已是你的人,死也将是你的鬼。十年,二十年,哪怕到老到终,今生今世,
我萧文等定你了。
  人啊人,为什么要有这的挥不去、忘不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
  我含泪把萧文的来信撕碎丢进了抽水马桶里,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从心中彻底忘掉
萧文。

樱桃结 发表于 2003-7-25 20:04:27

我现在在我阿姨家,暂时只看到第8段。
觉得雅男很可悲。。。。。
他也很可悲。。。。
希望故事随后的发展能有人性化的情节。

樱桃结 发表于 2003-7-25 21:57:58

好文章,绝对好文章。
云心,谢谢你让我看到那么好的文字。
我发现它就像上乘的酒,越品越醇。
凄美中让人感动。
特别是当我看到萧文和他订婚的时候,看到萧文为了雅男毅然离婚的时候,看到萧家两个老人的质朴人格时,我感动不已。
我留泪,因为主人公的悲哀,更因为文章中的真情。
说实话,卢的性格让我觉得可惜。他是伤害别人的人,同时又是被伤害的人。
此时此刻,我无法很理性很直观的描述我内心的感受。
我知识想告诉,没有看过,或没有认真看过它的人,好好的去看一遍。这实在是一篇佳作。



*   人生在世,难过百年。富贵荣华也好, 卑微也罢,都会转眼成空。但是,能让 一
个人死不瞑目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的,往往就是一个怎么也了不断怎么也割舍不下的情。
    古今中外,曾有过多少豪男柔女,上演了一场场挚爱真情,一幕幕悲欢离合,令后人
感慨不已,泪流千年。
  真爱,是一种牵挂,一种扯肝的牵挂,是一种心痛,一种刻骨的心痛,它无边无岸,
它不休不眠。你可以逃避一刻,麻木一时,但是只要你还有一点点人的良知,终将还会被
这种痛唤醒。
   
    爱,真是能够改变人生。*
                                             -----引自该贴。

Kair 发表于 2003-7-25 22:23:24

《十八岁狂想曲》完了之后怎么少了一段情节?

是不是云心马虎给少粘了一段?

樱桃结 发表于 2003-7-25 22:58:04

哪里的帖子?

Kenny 发表于 2003-7-31 22:01:25

1000算个P阿~~~~~~
没追求~~~~~~

曦云心 发表于 2003-7-31 22:09:40

你他妈一万了吗??
没的话少鸡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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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我和我的女人们!(超长转贴。没耐性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