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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闻它。那是一种令人陶醉的味道。像毒药。像他的眼睛。
十六岁。也许更早一点。
她遇到了他。
也许两个人的相遇是不可预料的。她在想,她会一辈子记住那个场景。他拿着白色的栀子花瓣,微笑地看着她。
蓝,送给你。
她是个转校生。她总是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地方再转到另一个地方。所以她没有朋友。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和别人去建立沟通。
她喜欢一个人坐在人都走光的教室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那白色的小药丸。像耍把戏一样把它抛向空中,然后用嘴接住。那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乐趣。
她不知道他看过几次她这样的把戏。当她看到他隔着窗看着她的时候,她很恐惧。她没有尝试过被陌生人这样看过,但她喜欢他明亮的眼睛,很干净。
校园的那一头有一片栀子花。蓝很喜欢那股浓郁的香味。她老是在想,如果能把花瓣放在药丸里会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像毒药。
然后,她碰到了他。
"你喜欢栀子花?"
她没有回答。
他从泥土上捡起一片刚落的花瓣放在她的手心。
她将脸凑近手心,贪婪地闻着它的味道。过去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闻它。那是一种令人陶醉的味道。像毒药。像他的眼睛。
他叫希。是隔壁班的。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很好看的虎牙。这使他的笑容看起来像冬日里的太阳。温暖而凛冽,温情而残忍。
蓝看过他踢球。她总是弄不清他是怎么将那圆圆的东西像变戏法一样左盘右带地送进别人家大门的。当然她知道,那不像她把药丸抛到嘴里那么简单。
希的家跟她的家在同一个方向。他们放学总是一起回去。他们很少说话。但他知道那白色的小药丸是为了让她那生下来就脆弱的心脏能坚强一点。她也知道他希望以后能搞软件开发。
蓝总是在想,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希的生活,他已经想好了。而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该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
但是她喜欢希,就像她想希也喜欢她一样。
她想如果她留恋的话,她一辈子也不能离开了。
妈妈告诉她,她们该走了,离开这里去南边的一个大城市。
最后一天从学校里回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蓝想,她该找个话题,但她开不了口。
在快到家的前面一个拐角,希停住了。阴影里,他的眼睛仍是那么干净。她踮起脚,吻了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柔软,好像有着栀子花的味道。她想停下来,永远的。她离开了他嘴唇。她想如果她留恋的话,她一辈子也不能离开了。
临走的前一天下午,希来到了她家的楼下。
她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直到地上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消失了。他终于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她家门口。
她飞奔下去。拿到那个盒子,打开。一股熟悉的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像毒药般。
她终于哭了。
蓝也总是微笑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只是希望我临死之前有快乐的日子可以回想。比如,现在。
也许生命开始的漂泊便注定了终生的漂泊。
从离开学校后。蓝仍一直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她习惯了那种像浮云般到处游走的生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让自己停下来。正如当初,她不知道怎样和别人建立沟通一样。
她总是随身带着那个小盒子。它让她永远地记住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
去拉萨的时候,那里稀薄的空气让她很不适应。
她拨通了希的号码。一阵等待后,通了。
希,是我。
在哪里?
拉萨。她握着电话开心地笑着。这里的天蓝得像一潭清澈的湖水。你一定会喜欢的。
为什么一直地在不停地走?
我想找一个我最喜欢的地方。然后等我累了,我就永远地呆在那。
可你的心脏受不了。你需要别人照顾。
突然,电话断掉了。
她微笑着挂掉电话。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的心脏病已经比以前严重很多了。但她想她还能坚持。
被黑暗中相交而过的火车惊醒。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她突然在想,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专门用来忘记的。比如,这车上的人。而有些人是专门用来铭记在心的。比如希。她闭上眼,心脏有点隐痛。
她从包里掏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抛向空中,然后用嘴接住。多年来,她还是保持着这个乐趣。
火车继续往前驶着。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到希工作的城市了。阴暗的灯光中,她能看到希那明亮干净的眼睛正俯向她。
在城市的最北端,蓝找到了希工作的地方。在一幢二十几层的大厦的顶层。当她站在楼下朝上张望的时候,她有了一刻的眩晕。
跟希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像他们最后一天一起回家一样。
突然,希停了下来。那双阔别已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然后,他紧紧地抱着她。像要将她溶进他的身体。
他近似疯狂地吻着她。里面掺杂着他几年来浓浓的思念。她再次接触到那柔软的嘴唇,还有栀子花的味道。
希总是在家接程序做,很少去公司。他们有了更多的日子在一起。
很多时候,希就坐在书房写程序。蓝就在屋外擦地或洗衣服。她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仔细地听着希在房里敲键盘的声音。她会莫名其妙地快乐起来。
做饭的时候,蓝总是为希做很辣的湖南菜。因为她喜欢看希辣得不行时的表情。
他总是说。你已经把我的胃口练得很刁了,你不能离开我了。
蓝也总是微笑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只是希望我临死之前有快乐的日子可以回想。比如,现在。
但很多时候,后面那句话蓝总是说不出来的。因为希总是在这时用他的嘴堵住她的话。她已经不光光只闻到栀子花的味道了,还有一股咸味,像眼泪。他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现实。
四个月不够让她为他生孩子,只够让她离开他。
坐在医院的时候,她突然有点不甘心。
旁边坐着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那小孩子很可爱。她微笑地看着他。她很想为希生个孩子。一个像他一样,有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的孩子。
检查的时候,医生脸上严肃的表情让她猜到了很多。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会死,活了这么久,她已经很意外了。可是她现在却不想死。因为,四个月不够让她为他生孩子,只够让她离开他。
来到这个大草原,让她开心了很久。
她一直知道大草原很美,但她从来不知道它能美得这么厉害。
离开希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又去了很多地方。可不同的是,她已经很不习惯一个人睡了。她总是会梦到希,和一个有着和希同样明亮干净眼睛的小孩子。梦里充满了栀子花的味道。她不愿意醒来。甚至希望就这样死去。可她总是会醒来。
在大草原上,她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希,我在内蒙古的大草原。
空气中突然地好像便充满了栀子花的味道。她微笑了起来。
还有,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让我永远呆下去的地方了。
你快乐吗?希的声音从电话里细细地传来。
我很快乐。
电话挂断了。栀子花的味道突然消失了。
心脏很痛。蓝从包里拿出一颗小药丸,抛向空中。药丸径直落在了草丛里,消失了。
蓝捂着脸。她哭了。
蓝曾看见过几次他们在三楼的阳台上晒太阳。很配的一对。蓝总是这么想。也许她和希也可以。
踏上那辆北上的火车,蓝没有犹豫。她想她的终点是在那里。起点是,终点也是。
经过十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来到了这个离开了已经十年的小镇。一切还好似原来的样子。但没有人认得出她是当时天天和希在一起的女孩子。
当年她家住的小楼还在。屋主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和他安静的妻子。来到小镇后,蓝曾看见过几次他们在三楼的阳台上晒太阳。很配的一对。蓝总这么想。也许她和希也可以。
她在小镇上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福利院照顾小孩子。
工作很简单,只要照顾好这些小孩子就可以了。她每天从家里走到福利院,然后下午再从福利院走回来,日子很平静。
今天她休息。
搬张椅子坐在阳台上。太阳很暖。
蓝拿出那个盒子,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涌来。
有很多事是专门用来铭记在心的。比如,校园后面的一片栀子花,希的射门,布达拉宫,有着栀子花味道的吻,美丽的大草原,有着和希同样的眼睛的小孩,抛向空中的药丸,栀子花的香味……
她看到希的眼睛俯向她。
那是个多么甜蜜的吻。
她微笑着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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